為夢想可以去到幾盡?林嵩(Johnson)戰戰兢兢地從不惑走到知天命的年紀,毅然決定透過興趣創業,疫情仍然肆虐期間,於銅鑼灣耀華街開設了「度Beyond Coffee & Bar」(下稱「度」),只為建立一個像十八世紀巴黎咖啡沙龍的地方,讓有夢想有才華的人有機會一展才能。「在消沉和絕望中,有人能給自己一個希望很重要。」Johnson希望自己能像煮開便散發滿室香氣的咖啡一樣,用自身的影響力去感染和鼓舞他人。

不只是一間咖啡店

「度」湖水綠色的門面,門外有長椅和一株開店時種下的小咖啡樹,在食肆林立的耀華街展現出與別不同的個性。走進店內,見到兩旁掛着多幅充滿香港特色的油畫,正中的牆身設立了投影屏幕,播放不同藝術創作者的作品資訊。有別於一般只作休閒的咖啡店,「度」自二零二一年七月開業以來,便舉辦過多個不同類型的藝術文化及共融慈善展覽,包括居港的俄羅斯藝術家Anna Salenko「香港的臉」畫展、自閉兒媽媽曉靖個人著作《媽媽是最強治療師──自閉孩子教養筆記》發布會、教育大同的感謝告示行動、Watoto《讓愛凝聚希望》慈善畫展、賽馬會啟藝學苑社區音樂體驗之夜、韋勁敏《活力香港》個人畫展,以及陳葒校長新作《小鱷魚貝兒和牠的短人護衛隊》的簽書會等。

「度」舉辦的每個展覽籌集到的收益都會用作慈善用途,捐予主辦藝術單位指定,或Johnson心目中想要支持的慈善機構。像《活力香港》個人畫展舉行期間,知名水墨大師韋勁敏得知陳葒校長將會在「度」舉行簽書會,表示他有幾位學生是陳校長免費補習天地的義師,二話不說捐出了一批本來寄放在大業書店出售的水墨畫作,讓Johnson將籌得的款項全數捐予支持陳校長補天的工作。Johnson表示,自從開設了「度」,跟身邊人提到度咖啡店的理念後,陸續便認識到一班來自不同藝術界別或慈善機構的朋友,造就了多個慈善展覽的機遇。

水墨大師韋勁敏《活力香港》個人展覽作品《中環石板街(之一)》。

每個人都需要一個機會

Johnson十多年前愛上了咖啡,並夢想能夠開一間自己的咖啡店。他的興趣廣泛,喜歡咖啡、行山、跑步、羽毛球和小提琴,也喜歡電影和藝術。多項興趣之中,唯獨咖啡最容易聯繫到人與人的情感交流,他就夢想以法國巴黎十八世紀的咖啡沙龍為藍本,期望建立一個地方,造就人與人之間的奇妙碰撞;讓喜歡藝術和文化、有夢想的人有一個舒適溫暖的氛圍從容地作思想交流和分享;更能讓他們有一個地方展示自己的想法與才能。

本身從事電子半導體及物聯網管理的Johnson,母親於七年前離世,失去摯親對他打擊很大,讓他陷入了人生的陰霾。「媽媽離世的前幾天,見到生命原來有很多東西都不由自主,即使你願意犧牲一切物質去換回她的生命,都已不可能。」他憶起那個陪伴媽媽的長夜,在網上見到一位菲律賓混血兒等待換肝,他問姑娘要了一張器官捐贈卡寫上了自己的名字,那一刻他感受到給予別人一個機會有多重要。

往後幾年,混沌與困惑充斥着他的生命,從新聞看到演員廖啟智及太極樂隊的Gary Tong先後離世,明年便踏入五十歲的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人生正在倒數。沒有一件事比起生命的終結有更強的推動力,原本囿於要有穩定工作養活妻小,那
刻都豁然拋諸腦後。想起跟太太在澳洲黃金海岸旅遊期間見到一個職業訓練中心讓年輕人學習一技傍身,Johnson想在實現自己開咖啡店夢想的同時,嘗試為年輕人創造就業和學習的機會,在太太的慷慨支持下,便有了「度」的出現。

Johnson解釋「度」一共有五重意思,首先是作為人修身的三個元素:「溫度、深度和量度。溫度,就像咖啡會因溫度改變風味,每個人都應該要有溫度,給予別人溫暖;深度,像我們到這個年紀並非追求表面燦爛,而是人生的真理;量度,愛、平等、多元和共融全部需要量度去成就。一個理想的人,該有齊溫度、深度和量度。」第四重意思來自粵劇的「虎度門」,伶人踏上台板、跨出虎度門便要忘我演出,Johnson將之詮釋為一種匠人精神:「就像一個咖啡師站上吧台,就要全神貫注沖好一杯咖啡,這是作為自己和同事工作上要恪守的工匠精神及自我勉勵。」最後就是跨度的意思,也是英文店名Beyond的出處,意指跨度人生的種種磨礪,藉此得到智慧、正念和經驗的提升,在困難中重新認識自我。

最難忘的展覽

為多位不同界別的藝術家舉辦過展覽,Johnson最難忘是扶康會的展能藝術家黃世傑。現年四十多歲,患有中度智障的世傑,自小對光很敏感,喜歡聚精會神用湯匙觀察光的折射。別人眼中怪異的玩湯匙行徑,扶康會竟然從中找到世傑的藝術天賦。扶康會每逢下午茶時都會給他一隻湯匙,讓他對着檯燈一口一口地吃光,這樣可令他心情平伏,隨後更能以湯匙畫畫。「度」為他舉辦的畫展,命名為《動人匙光》,正是取湯匙的匙與鎖匙的匙的諧音。展覽除了展示世傑的作品,更讓他即席表演創作,更讓來賓體驗以湯匙作畫。

令Johnson最難忘的是世傑的爸爸如何不離不棄地陪伴他成長,一直走到今天。「家中有特殊學習需要的小朋友,作為父親相信會特別難以接受,我是一個爸爸,能體會那種心情。作為父母和老師很容易將自己的慾望和期望加諸在子女或學生身上,令到很多有才華和能力的人在框框和制度中被扼殺、被改變。我最大得着是看到這位爸爸如何善待他,扶康會亦順着他的個人特色,讓他的特長和嗜好得以發揮。」Johnson希望「度」能為更多有才華和夢想的人帶來希望,亦希望為自己的子女示範如何用人生五力:努力、耐力、毅力、意志力和感染力,去實現夢想。

世傑在個人畫展《動人匙光》中示範以湯匙作畫。(圖片獲扶康會授權使用)

咖啡與人生

咖啡帶給Johnson不少人生啟發。他表示一個咖啡師對一杯咖啡的影響力其實很微小,只有約百分之十的工夫可以做。「須知道一棵咖啡樹要三至五年才能開花結果,是環境、土地和氣候影響下結的果,佔了咖啡先天味道的六成。之後靠農夫和炒豆師進行水洗、日曬、厭氧,以及不同程度的烘焙等處理,又佔去了三成,合起來已經佔九成。咖啡師能夠做的只有咖啡豆研磨度的粗幼、水分比例、沖泡時間,對豆和粉的影響其實已不大。好的咖啡就是將它原有的風味沖泡出來。如果你瞭解那種咖啡的本質,就會明白埃塞俄比亞的花香、果香和茶感,並不可能沖泡出中南美洲的堅果香、朱古力和杏仁味,正如我們想要一個擅長和喜歡運動的孩子專注做數學,只會令大家都折磨。育兒講求如何發揮和配合孩子的天性,父母和老師應該尊重和珍惜孩子們原有特質,後來的一切只是配合,不是要扭曲或改變他們。」

Johnson分享了一個廚師爸爸和兒子對話的小故事。「兒子不想上學,表示在學校不開心,爸爸沒說甚麼,取出一隻雞蛋,一條蘿蔔和一包咖啡豆,分別用來煮了三煲水,各自煮了一小時。煮完出來紅蘿蔔糊了,雞蛋硬了,咖啡散發濃濃的香味。剛出社會的我們像紅蘿蔔,本來硬淨,在熱水泡久了便會變軟,甚至稔爛、糊開,隨波逐流。雞蛋本來是軟心的,煮太久殼硬心硬憤世嫉俗,對外間麻木了,失去感情和知覺。唯有咖啡可以感染整煲水,揮發它自身的芳香,感染周遭,自己卻沒有絲毫改變。我們每個人都能像咖啡,毋需改變自己,只需發揮自己的影響力,用自己的良好行為去感染他人。這是咖啡給我的啟示。」